文化苦旅 29.夜雨诗意

早年，为了学习写古诗，他买了一本线装书《墙上的诗韵》。一个字母有6卷，字体小，内容多。《诗韵》除可供参考外，还对各种对象、场景和情感进行了分类，编纂了历代相关诗歌，已成为一部比较完整的诗歌词典。在过去，文人在紧急情况下写诗时，总是检查一套，很快就能写出几首诗。但毫无疑问，用这种方式写的诗不值得一读。只有当你不承担写诗的任务，看看同名的汉语诗词集，你才能有一些意义。

转过身来，“夜雨”这个名字出现了，那里的大多数诗都是可读的。因为是夜晚，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所有的彩色文字都失去了效力，又下起雨来了。空间非常狭窄，任何壮举和骄傲都无法传播。诗歌情不自禁地走向简单、自我和情感。李商隐著名的《夜雨北送》堪称典范。

听着窗外的细雨，你会充满诗意。说美，就没有美。屋外的道路泥泞不堪，难以行走，院子里的花朵四散，夜间的旅行者浑身湿透。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感觉到通常的世俗噪音在一段时间内被熄灭，只有被雨统一的宁静和被雨阻挡的孤独。每个人都静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静静地坐在雨幕的包围下。外界的一切都变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非常集中和遥远。

夜雨剥夺了人们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力特别敏感和胆小。这种恐惧夹杂着某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在小世界里凝结成一种温暖的自我享受和期待。在夜雨中与家人聊天，你几乎不会吵架。在夜雨中专心学习。你的身体和思想会异常地熨烫和粘贴。在夜雨中你会想念你的朋友。你会错过立即找到一支笔，写一封信，在夜雨中点亮你的作文，你的文字会变得湿润而有意义。

在夜晚的雨中，最好站在富人的立场上。昏暗的光线照在浓密的雨滴上，玻璃窗又冷又冷，你呼出的热量变成了雾。你看得很少，但似乎你能看得很远。风不太大，一阵轻柔的爆裂声立刻变成了逐渐滴落的雨声，变成了河里更浓的涟漪，变成了路上更浓的泥。此时此刻，天空中没有任何东西会干扰自由放任自由的风雨。你用温暖的手指拨弄着窗户上的雾气，看到窗外无数闪闪发光的雨滴。新的雾又起了。你仍然用手指画画，最后画出你错过的名字。

夜雨是旅行的敌人。

这并不是因为夜间旅行很困难，也不是因为你没有雨鞋和雨伞。夜雨使旅行者思乡，深思。夜雨会让旅行者渴望舒适，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遥远而孤独的境地。他们自怜自怜，形成了数千英里骄傲的枷锁。

不是急流和危险的海滩，不是高山，而是夜雨，它让无数的旅行者后悔，半途而返。我不知道法显、玄奘、郑和、鉴真和徐霞客在夜雨中的感受。在我看来，他们最强烈的意愿是冲出夜雨的包围。

像我无用的一代人一样，我经常在雨夜躲在乡村旅馆里，拿出地图仔细查看。回首千里迢迢的旅程，我幻想着夜幕下无数的河流和山脉。在这样的夜晚我经常失眠。为了赶走这种无谓的懒惰，我总是邀请一些陌生人在夜雨中聊上很长时间。

但真正让气氛恢复的不是这次谈话，而是第二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雨后的早晨，一种兴奋剂涌向全世界，这让人们几乎忘记了昨晚，但并没有完全忘记它。它留下了阴影，增添了一丝忧郁。

在人生的旅途中，也可以探索夜雨的魅力。

我相信夜雨一次又一次地浇灌了儿媳日益增长的野心，平息了躁狂的情绪，阻止了即将到来的斗争，摧毁了危险的阴谋。当然，夜雨也打破了壮丽的志向、勇往直前的豪情。

我想知道历史学家们是否检查过多少阴雨夜悄悄地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步伐。将军放松了眉毛，谋士侮辱了自己，国王平静了下来，英雄平静了下来，侠客停了下来，战鼓停了下来，马回到了沟里，刀锋进了鞘里，纪念活动中断了，法令收回了，船抛锚了，酒气平息了，狂欢节消散了，呼吸停止，心律平静。

我想知道传记作者是否检查过有多少杰出人物的人生旅程在一个又一个雨夜被逆转。生命中许多关节的出现往往是偶然的。所有的选择都源于一颗脆弱的心，而这只能由突然的情况决定。因为一场雨可以把一个军国主义者从胜利变成失败，它也可以改变一个非军事的生活计划。无数的事故中隐藏着必然性。换言之，到处都有意外事件。漫长的人生旅程延伸到一个偶然的情况，而预先确定的趋势往往会被逆转。因此，即使是黑夜，即使是雨水，也在历史上默默地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生活和历史与琐碎事物的构建分开，它们就不属于现实世界。

因此，人们经常遇到的每件事都可能包含着宏伟的含义。诗人的愿景是将两者联系起来。在夜雨中，生命和历史摇摇欲坠。

渐渐地，我对夜雨诗有了新的想法。

我记得几年前在庐山上旅行时，我经常看到荒山上的草丛边上的房屋倒塌。从房屋地基的材料来看，它不是山民的住宅，而是优雅别墅的所在地。我不知道哪位富雅的学者突然对诗歌产生了兴趣，想独自生活在这里，独自享受大自然。然而，他们最终并没有停留太久。我想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无法吸收贫瘠山区夜雨的可怕气氛。但毫无疑问，这里的诗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丰富。

去年，我遇到了一位美国教授。聊天时，我甚至提到了夜雨。教授说，他也深深地迷恋着这种诗歌，所以他特意在郊区的山顶上建造了一座精美的白色木屋。只要夜雨一下，他就会立即开车上山。

他邀请我在他的白木屋住几天。我还没去，但我完全可以想象，我之前对夜雨的看法与他所得到的完全相反。尴尬的旅程消失了，凄凉的恐怖也消失了。在紧张的闲暇生活中，读一首诗，爱抚大自然。一切都那么轻松自然。显然，我们这里有个问题。看来，一些感人的震撼和深刻的诗意注定会伴随着困难。当现代交通和建筑工具使夜雨完全失去苦味时，其中的诗意就会变得肤浅。我仍然无法适应在中国传统山水画中添加火车、汽车和高压电线，尽管我无意拒绝这种文明本身。我迫不及待地想买一张去四川那天的机票，但我必须在家里挂一张“四川山旅游地图”，上面写着奇怪而危险的山路和困难。雨中在灯火通明的现代城市街道上开车真的很不诗意。只有一次，在国外的海边，天很晚了。倾盆大雨似乎把我们的汽车抛到了瀑布中央。为我开车的那位女士完全迷路了，在水幕和黑夜之间徘徊。后来，她觉得有点诗意，原因可能是大自然给她带来的困难。

在人类与自然之间的遥远距离，有时自然暴力会完全吞噬人类，比如地震、海啸和泥石流。在一段时间内很难从这些事件中提取美。至少当有可能面对自然时，人们会酿造美。在这种对抗中，有时人们会明确无误地战胜自然，比如汽车、电灯和沥青路面的出现，从而产生一种轻松愉快的美。有时人与自然的竞争非常激烈，把握住自己的力量，平等竞争，就会产生严峻、庄严、激动人心的悲剧美。因为这种美衬托着人类严峻的生存状态，考验着人类的终极生命力，所以它特别令人惊心动魄。人类的生活方式每天都在变化，但这种终极体验具有永久的价值。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